江南王祖贤

【终班/原创/群像】附骨之疽 06
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晚上十点,王亚瑟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丁小雨回复的消息:“嗯”,他迟疑了片刻,没想到还没等自己回复,对方十秒之内又发来另一条消息:“亚瑟,你是不是还在介意雷克斯?” 他看见回信先是愣了一下,之后他想起高中的时候确实和雷克斯有所纠葛。只好顺水推舟:“对”,后又添加了一句,“我不想看到他。”
  
  “怎么,有事儿啊?”对面的男人见他一直在看手机。他叫高则,是王亚瑟大学刚入学时候的室友。毕业后王亚瑟去留学,高则考公去了检察院。两年前高则转行,王亚瑟从红圈所跳槽,两人去了其他外所做合伙人。 “没,高中同学。”王亚瑟喝了一口杯中的酒,看着窗外夜色下闪烁的霓虹灯。刚刚结束了一起金融借款合同纠纷案,他们跑来酒吧放松,“非要搞什么同学会。”
  
  那时候高则是他还算聊得来的人。毕竟他在坚持一个月的宿舍生活以后还是受不了回家住了,他前十八年的人生中没有人教过他上学还要和其他同性住在一起‘坦诚相见’。生活习惯更是难以磨合,他不能忍受不爱清洁、没有生活格调的人,别人也看不惯他一个大男人喷香水,军训涂防晒霜。更要命的是,相似家境的室友们聊起上大学之前埋头苦读的学习,忙里偷闲吃路边摊的生活也让他从头到尾像个智障一样插不上话。
  
  鲁迅说: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,我只觉得他们吵闹。人和人之间没法互相理解才是常态。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没歧视别人的意思,别人觉得他高傲也注定俯视着芸芸众生。
  
  高则笑道:“开同学会就开同学会,你整的跟赴鸿门宴似的,听你这口气,不情愿就别去呗。”王亚瑟无奈道:“我们大学班里有这些吗?” 高则表示:“还大学同学会,大学班里你人认全了吗?”随后他看了一眼手表,“林川怎么还不到?” “这小子又接他女友去了?” 他们口中的林川也同是律所的同事。
  
  “还女友,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啊。”高则笑着说道,“看他那殷勤样人姑娘准是没答应他。” “那什么意思啊,这又不点头,又不拒绝的?” 王亚瑟换了个坐姿。“要我看,没戏。”高则摆摆手,“那姑娘金融街做证券的,虽说毕业没几年就是个小白领,可人家父母本地土著,闺女婚姻大事上不太会松口的。林川父母是他老家的小学老师,也给他物色过,让他回家去。可他不愿意啊,一定要待在这儿追人家。” 他们都知道林川是外地来的,辛辛苦苦考上大学,在这个城市打拼。王亚瑟不禁感叹:“他也不容易,你怎么知道这么多?”高则说道:“就上次国庆来所里那个,长得挺瘦,头发很长的。” “噢,那个人啊——” “贵人多忘事。还没老呢你这记忆力也不行了……”高则话还没说完就被王亚瑟桌子底下踹了一脚,“去你的,谁老了?我想起来了,我当时还以为她对你有意思呢,一直拿着酒对你问东问西的。” “可别胡说啊!”高则玩笑似的说道,“ ‘朋友妻不可欺’这道理我还是懂得好吧。”说话间林川来了。
  
  “诶诶诶,迟到多久了你看看?”高则将注意力转向他。“接小铃,接小铃。”林川边说边解下脖子上的围巾,“今天酒钱记我账上。刚我走那会儿,碰见楼下会计部小方,他老婆下月底要生了,还得随份子。”高则与王亚瑟对视一眼:“他老婆五年生仨,怎么着,拿我们的礼金当奶粉钱一样的赚啊?” 这时高则的手机响了起来,他看了一眼:“女朋友查岗了,大家招呼一声。”说着摁下了免提键,通话另一端传来了一阵女声,王亚瑟和林川在高则的示意下白话了几句。
  
  “你这谈的怎么样了?”高则挂掉了电话,王亚瑟问起了他。高则说道:“今年年中差不多了,我爸妈比我还急,他们退休以后,天天就寻思这些。”林川插话道:“没有父母不急的。老高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,有个法院的老丈人你省多少心啊。” 高则接过了话却问起了王亚瑟:“你爸不催你啊?”王亚瑟捋了捋衣服上的皱褶,漫不经心地说道:“我不谈。完美的爱情,使人意志薄弱;不完美的爱情,伤身又伤心。” “你想得美,还完美的爱情呢,三十岁的人了,不配恋爱只配相亲结婚。”高则还想再刺他几句,转念一想道:“也是,姑娘听你拽文都要酸死了。你爸嘴上不说,心里肯定急。”
  
  “哪能不催呢?老爷子现在就差配个复读机在身边,看见他儿子好循环播放提醒着让他滚去结婚生子。”王亚瑟仰了仰头,脖颈部位有些僵硬。高则的手机二次响了起来,他只好出去接电话,林川随后也去了吧台结账。
  
  王亚瑟一个人不禁陷入了沉思,他望向窗外,车辆的轰鸣逐渐繁杂。他父亲年纪上来了以后开始忆当年了,还非拉着他一起,坐在家里的书房,翻出那些先辈们泛黄的照片和日记本。他祖上以前是军阀出身,后来没落干了黑社会。老土龙每次都能讲两到三个小时不带中场休息的,每每讲到最后竟然能哭起来,绕来绕去那几个话题,说他这辈子就他一个儿子,不结婚他们老王家要绝后了。
  
  “您留着回忆录里慢慢絮叨吧。”后来王亚瑟干脆不回家了,眼不见心不烦。自己的婚姻还没折腾明白呢,就来折腾儿女的了?他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当年那件事,他和他父母的关系不至于这么僵。
  
  那是大一暑假他飞回了加拿大,想着与阔别已久的母亲约定的度假,回到家却看见屋子里多了陌生的衣物用品,他能分辨出那些是归属于一个男人的。他冲上楼,果真看见母亲和另外一个陌生的男人躺在床上chan绵。
  
  “cao,你tm敢动我妈!” 他愤怒的揪起男人的衣领,将他抵在了墙上,那个白人男子脸色惊恐。“亚瑟,你疯了!”母亲死命拉住了他,后来他才得知他的父母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离婚了。
  
  “如果今天不是我发现了他,您准备还瞒我多久?”他们聚集在楼下的客厅,王亚瑟轻蔑地望着那个坐在他对面正处理着脸上伤口的男子,他的鼻子被打破了。母亲说道:“就这个假期,你来我就想告诉你来着,谁想到……”
  
  他没有跟着母亲和她的新欢去度假,跑回国质问自己的父亲。父亲一开始并不想正面回答,最后被缠得烦了,“那女人不想回来就算了呀。” 而他心有不甘:“我是在乎这个吗?我说的是为什么要欺骗我,难道我不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,没有权利知道真相?你们还把我当成是小孩子吗?” 父亲却斥责了他,“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,大人的事你不要多问,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。”
  
  “我是真的傻b。”那会儿他与高中时代的朋友汪大东和丁小雨联系还不算生疏,“父母都把我当傻b。”他的母亲是旅行作家,小时候就告诉过他工作的原因要在很多地方跑。其实他也感觉的出事情并非没有征兆,父母常年聚少离多,可他那会儿真是个小学生啊,父母相隔两地也没体会出‘分居’的意思。人到中年再想想,跑着跑着,还哪儿来的感情?
  
  可是他们不懂,自大狂那个头脑简单的白痴只会让他回去跟父母沟通,“自恋狂你读这么多莎士比亚,这会儿没招了?”;丁小雨更加了,一句‘天下无不是父母’愣是给他噎回来。也是,汪大东的家里父母幸福恩爱,丁小雨更是没有父母,他们都不会懂的。
  
  后来他与当时的女友分了手,他对蔡五熊说:“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。但是我不爱你,我也不想去欺骗你。你是个好女孩,应该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。” 再后来就是彻底的放飞自我。去了加拿大之后更甚,泡夜店,开party,玩网红,睡嫩模,所有纨绔富二代的出入场所,新鲜花样他都享受了个遍。
  
  窗外的鸣笛声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,少年的放纵多少带着报复父母忽视的意味。进入中年他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,他们是他们,自己是自己,为了别人置气难道就能伤害到他们半分?但是,成年人真的没有资格谈恋爱?——他咂摸着刚刚高则说的话。窗玻璃上结起了雾气,他的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拂过,在上面写下一些东西。
  
  这时高则推开门进来了,王亚瑟听到响声慌忙擦掉了玻璃上的涂鸦。可惜这动作并没有逃过对方的眼睛,没有擦干净的那半个字也出卖了他。高则看着他掩耳盗铃,觉得好笑又一本正经地说道:“王律师,你要真喜欢蔡医生,就赶紧追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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